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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四十七章 裂痕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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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滿各類書籍的圖書館,時間靜靜地流逝,燭火為桌後專註閱覽的人投下漆黑的剪影,突然,這幅畫面被一個呵欠聲打破。

“困死了……”瞥了眼墻角的落地鐘,帕西斯一邊努力與睡魔對抗,一邊晃晃悠悠地站起,打了個哈欠:“呼啊~~不行了,再不回去會睡在圖書館。”

一等帕西斯翻出墻,他肩上的刃霧就忍不住好奇地問道:“怎麽會想到看書?看的還是魔法書,以你的實力完全沒必要吧。”

“活到老,學到老,有空就充實自己是肖恩師父的教誨。除了死靈魔法,我別的魔法都不怎麽樣,又和外界脫節了一千年,所以想看看現在的魔法書惡補一下。”

帕西斯因為不會空間魔法,在眾神的遺跡幾乎束手無策,幸好楊陽他們沒發現,於是晚上特地來惡補,隨即得意洋洋地道,“結果差多了,還是我們那時厲害。”

完全不關心為什麽魔法文明會不進反退,帕西斯伸了個懶腰,夜風拂面,沁涼透心,使他感到無比舒暢,睡意也消散不少,“其實看書只是其次,反正我的劍術如今連肖恩師父也比不上,是我感到這裏的白魔法氣息濃得異常,先在城裏探查一下。”

“難怪肖恩先生晚上很不舒服的樣子。”

“哼,她們想在這裏撒網,我已經把法陣毀了,明天再把犯人揪出來——敢打肖恩師父的主意,活得不耐煩了!”帕西斯冷笑。刃霧跳上他的頭:“她們又不知道有你護航。”

“唔,也是啦。”帕西斯撇撇嘴,心中很是自得,重新綻開愜意的笑容,“算了,趕快回去,萬一他們發現我偷溜出來就不好了。”

深夜的街道空蕩蕩的,只有青年一個人的腳步聲不斷回響,卻絲毫沒有陰森的氛圍,仿佛金絲的月光將最黑暗的角落也照得一覽無遺。

“今晚的月色很明亮呢。”帕西斯單純地感慨。刃霧渾身一凜:月色!?

小羽的話在腦中一閃而過,當望見頭頂高懸的金色滿月時,它的內心炸開驚恐:“帕西斯!立刻回旅館!”

“?”青年不及反應,一波熟悉的侵蝕感從體內傳來。

“帕西斯!”刃霧跳回地上,眼睜睜看著主人癱軟下來,徒勞地呼喚,“振作一點!”

帕西斯竭力抵抗,可是來自寄宿者的攻勢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猛烈,而抵抗者這邊的意志卻在連日來的悠閑生活下,被消磨至最低點。

汗如雨下,身體在極度的痛苦中顫抖,握拳的手用力捶打地面,留下一個個血印,卻無法阻止內部的侵蝕,連因為疼痛稍微回籠的神智,也像在大浪中碎散的水花,越來越輕淺……

噗!左手幻出的光劍深深刺進小腹,用力翻攪,遠超出先前的劇痛讓帕西斯短暫地清醒過來,大口喘息,模糊的視野映出噴灑的鮮血逐漸變成金色的景象。

“不——”

理智終於崩潰,他再也無法忍受地哭喊:“救救我!肖恩師父,救救我!”

“帕西斯……”

“主人……”

只能焦急地守侯在一旁的妖獸們心痛如絞,比較脆弱的黑耀哭了起來。

沒有人……沒有人回應。

黑暗壓倒性地罩下,他恍惚間好像回到被囚禁的日子,那些掙紮求存的日日夜夜,也是這樣哭泣著吶喊,哀求著拯救,企圖從滅頂的絕望和恐懼中掙脫出來。

到頭來,他仍是孑然一身。

支撐著他的那股烈氣陡然消散,帕西斯頹然軟倒,精疲力盡地呢喃:“我不要死、我不要死……”

幻術飛快地解除,黑如烏木的長發變成艷陽般的燦金,並延伸到膝下,傷口也在迅速愈合。目睹這一幕的妖獸如墜冰窖,全身發冷。

“完了。”小羽掩面低語。刃霧一咬牙,撲了上去:“振作點!你就這樣輸了嗎?”

“刃霧!回來!”黑耀仿佛想起什麽,臉色大變。與此同時,一只手扣住刃霧的脖子,將它提起。

“汙穢的生物。”

完美的雙唇吐出不帶感情的華麗嗓音,威嚴一如天神的審判,瞅著刃霧的雙眸翠綠得像早春發芽的第一株嫩葉,卻毫無春天應有的溫暖。

本能的畏懼使得刃霧縮起身子,內心深處卻有一股怒氣不受控制地泛濫開來。

那次也是這樣。好不容易得到召喚的同伴,還沒和久別重逢的主人談上幾句,就被他親手所殺。

溫柔而羞怯的梅菲安,從來沒傷害任何生命的梅菲安,只因為是妖獸,就不可原諒!?

“以神之名,賜予汝等安眠。”

去你的!為不能發聲而遺憾,刃霧用最後的力氣在心裏咒罵:創世神了不起啊!

喀嚓!清脆的骨裂聲震撼耳膜,卻沒有預期的疼痛傳來,連扣住他的那只手的力量也消失了。

刃霧在地上滾了一圈,驚魂未定地擡頭,看清一張在銀發的掩蓋下,爬滿冷汗的慘白面容。小羽和黑耀驚喜萬分,齊聲叫道:“主人!”

帕西斯死死捏著斷裂的右腕,脫力倒下。

“完全虛脫了。”刃霧拱了拱仿佛從水裏撈出來的青年,滿懷擔憂。小羽狠狠捶了它一記:“笨蛋!竟然做那麽莽撞的事!萬一連你也殺了,主人會更內疚的你知不知道!”

“算了啦,快把主人搬回旅館!”黑耀急得直跳腳。

“搬回旅館?”小羽轉而瞪視它,眼中射出兇光,“那幫家夥能做什麽?能救主人嗎?能把賀加斯拉出來嗎?!”

“這……這……”

“去伊維爾倫!”

小羽以不屬於女孩的力氣扛起帕西斯,身形急遽抽長,變成一只雪白的大鳥。刃霧猶豫片刻,還是默默爬上它的背。

“你待會兒自己追上來。”小羽對另一名同伴道,“把血舔幹凈,不要留下痕跡。”語畢,振翅離去。

黑耀哭喪著臉盯著地上的斑斑血痕,非常哀怨。

舔神的血?他會拉肚子的啦,嗚嗚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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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,肖恩一睜開眼,只見一片觸目驚心的紅,鋪滿了整個視界,不禁一震,隨即看清是朝霞在對面墻上的反光。窗外啁啾的鳥鳴和著旅店裏漸漸熱鬧的人聲,營造出祥和的氛圍,沖淡了剛才的悚然。

身體還有些沈,不過相比昨天已經好得多了,折騰他的白魔法氣息,不知何故消失得幾乎感覺不到。肖恩揉著肩膀坐起,目光習慣性地飄向左邊的床位,一看楞住。床上被褥淩亂,空無一人,如果是半夜上廁所也罷了,起床的話怎麽會這個樣子?

他翻身下床,赤腳走過去,撫摸被褥。觸手冰冷,顯然主人一夜未歸。當下心亂如麻,只覺寒氣沿著掌心傳入體內。

開門聲響起,他期待地轉過頭,卻見來人是神情凝重的褐發少年。

“索貝克——”肖恩詢問。耶拉姆直接給了他答案:“他失蹤了,到處都找不到他。”

******

聚在樓下的餐廳裏,誰都沒有動筷。肖恩不死心地問了旅館的每個人,又到附近的民居打聽過後,才失望地走回來,朝同伴們搖搖頭。

“他到底跑哪兒去了!”昭霆浮躁地雙手環胸,以腳打拍子。

楊陽一聲不吭,她一大早去附近的神殿買來一大堆報紙,看完後,臉色就不好。

但是看宿命的另一半坐立不安,憂形於色的樣子,黑發少女不忍:“肖恩,你沒有他的東西,可以找到他嗎?”她還記得當初肖恩用索貝克的鬥篷定位到他。

“我試過了,不行!”棕發青年搖頭。

東城王宮有防禦結界,隔絕了探測的法術。

楊陽想了個辦法:“那我們去拜托冒險家公會,張貼尋人啟示吧。”

剛坐下的肖恩聞言一喜,又要站起來,希莉絲拉住他:“不行!索貝克是用休利安神官長的相貌,雖然改變了眼睛和發色,還是有可能被認出來!”眾人大為氣餒,暗罵帕西斯用假臉。

“會不會他又打算暗地裏跟蹤?他不是一向神出鬼沒的。”親眼見識過帕西斯能耐的莎莉耶認為他們太大驚小怪了,出言開導。

“不!他一定出事了!”肖恩再也克制不住激動之情,“被子沒有疊,代表他是晚上出去,想一會兒回來繼續睡,可是他沒回來,所以他一定出事了!”

窒息的沈默籠罩著席間,直到被桌椅的碰撞聲打破。

“我再去找!”

“等等,肖恩,你先吃飯啊!”這回希莉絲沒拉住,只能沖著他的背影喊。耶拉姆也勸道:“你這樣莽莽撞撞地找有什麽用,還是坐下來想想辦法。”

我連一秒鐘也靜不下來!肖恩真想這麽大吼,強自忍耐。看出他的心情,楊陽沖口道:“其實他走了也好。”

人人驚訝地看著她,察覺失言的黑發少女捂著嘴。

“什麽意思?”肖恩一臉山雨欲來。見狀,楊陽也不禁動氣,連日來的不安不受控制地湧出:“我一直在努力信任他,視他為我們的新同伴,但我實在做不到,我沒法相信一個把臉藏起來的家夥,不但和葉爾瑪胡搞,還……”

“夠了!”肖恩厲聲打斷,“原來你一直是這樣看他的!平常還裝得一副同伴的樣子,在我看來,你才是虛偽!”楊陽拍案而起,怒火瞬間沖破自制。

“你知道什麽!貝姆特城主親口告訴我,他曾經漠視一家三口被害,就是狄克的父母!他的母親被當場□□,他和他父親被殺,索貝克旁觀了整場悲劇,然後剽竊了那孩子的長相來作弄我們!在耶林那也是,利用市長兒子蕾茵的長相!我剛剛看了報紙,我們離開耶林那的那一天,市長全家都死了,包括仆役在內!還有市政廳的官員!他…他說‘解決了這裏的事’,到底是怎麽解決的!?”

楊陽始終忘不了離開耶林那的市長家感受到的氛圍,早上特意找了神殿的報紙——和中城一樣,神殿的消息比較靈通,看到半個月前發生在耶林那,聳人聽聞的滅門事件。

昭霆等人駭然變色,不敢置信有這樣的隱情。血色從肖恩的臉上褪去,一如他微弱下來的反駁:“不會的,索貝克不是這種人……”

“我不是說他跟著我們有什麽惡意,但他的心性確實不太好。”看到他的臉色,楊陽緩和語氣,“而且,我早就發現了,他只對你好而已,我們不過是附帶的……”

琥珀色的眼眸射出茍烈的光芒,使她情不自禁地咽下後面的話語。

“只對我好?他對你們不好嗎?你怎麽能說出這麽忘恩負義的話!”

“我……”想起帕西斯救過自己等人的性命,以及謝神祭的種種,楊陽語塞,卻見對方咬了咬牙,轉身跑出旅館。

“肖恩!”

看到宿命的另一半離開,楊陽又氣又悔,她不想說出傷害朋友的話,也是顧慮肖恩認識索貝克,再怎麽不安,她也一直沒有當眾質疑過帕西斯的人格。

******

肖恩漫無目的地跑了一陣,停下腳步,扶著路旁的聖香月樹,竭力壓抑混亂的情緒,卻怎麽也無法使沸騰的大腦冷靜下來。

「他曾經漠視一家三口被害,就是狄克的父母!他的母親被當場□□,他和他父親被殺,索貝克旁觀了整場悲劇,然後剽竊了那孩子的長相來作弄我們!」

「我們離開耶林那的那一天,市長全家都死了,包括仆役在內!」

「他只對你好而已,我們不過是附帶的……」

“不是的!不是的!”肖恩心臟發涼,劇烈搖頭,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辯白,因為他自己也不了解帕西斯是怎樣的人,只是單純地接受他,信任他。

難道我信任錯了?不!那些關懷絕不是假的!可是楊陽也不會撒謊……

“啊——我搞不懂啦!”肖恩抱頭呼喊,嚇了路過的行人一大跳,以為這個人是瘋子。

將本就淩亂的劉海揉得更亂,肖恩六神無主,他本是直腸子的人,碰到這麽覆雜的事態,自然千頭萬緒不知如何整理。

捶了下樹幹,肖恩決定暫且不管誰對誰錯,先找到人再說。

一有了方向,思路就清晰起來,他先到城門口打聽,確定帕西斯沒有出城後,拜托守衛留意,然後再一家家問過去。這樣效率當然不高,直到中午,也只問了幾十家。

坐在中心廣場的噴水池邊緣,棕發青年把頭埋進雙手。身為靈體的他不會疲倦,不斷加深的憂慮卻令他心力交瘁。

就在這時,一個稚嫩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:“哥哥,我見過你在找的哥哥哦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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